第二章  大宗師挽災劫

 五、東禪寺裏說法

第二天早晨，那些求診的人，已在店門前擁擠不堪。

大宗師起來把臉洗了，即替池們治病。店主邀同昨夜計議的紳耆們，到東禪寺去。當時有東禪寺主持法空和尚， 接待在法堂坐下。店主對和尚說：我的腿已病了三年，醫藥罔效，昨日來了一位小神仙，把我的腳摩了幾摩，我的腳就止痛了，不曉得怎麼一回事，今早起床一看， 就結疤了，這下就好了。昨天他在我店裡治了好些人的病，經治過的人，都說好了。今天求治的人更多，把店都圍滿了，現正在替人治病中。我想店裡生意做不成倒 不緊要，而在大街之上，那多人擠得水洩不通，似乎不成樣子。今天特邀王老爺暨各掌櫃的，同來寶剎，請老師傅大發慈悲，把大殿借與我們，和大眾冶治病，這是 老師傅的慈悲宿緣。老和尚聽了這番話，叫聲檀越，（四川人稱施主為檀越）你們有這種慈悲心，貧僧未嘗不可，但是大殿上恐人多不潔淨，褻瀆菩薩。我想外客廳 亦還宏大，不如叫他在外客廳診病就是。諸人同聲說：甚好甚好，還要請這邊準備點茶水，又要老師傅慈悲。老和尚說：這個自然。諸人起身道謝。老和尚送檀越們 出大殿。老和尚轉身向知客云：剛才來了幾位檀越說：來了一個小孩子會治病。我因各檀越的面子，答應借外客廳給他們。你將外客廳椅子搬開，借間空房子給他 們，中間留一個橙子，給那小孩子坐就是了。再吩咐廚房燒點茶水，恐那些檀越也會來的。一切吩咐妥當。再說那些紳耆回到周家店門前，祇見人山人海，連大門擁 擠得不能進去，店主只好引著諸紳耆由後門進來。大家看到小神仙，東跑西跑 ，施治忙碌，汗流滿面，衣服被汗水濕透了。那些頭痛、眼痛、心痛的病人，倒還好治。惟有那些生惡瘡惡泡的，流膿流血，還要用手去摩，那種腥臭氣味，令人難 聞。但小神仙毫無難色，這是菩薩心腸。不過他每摩人瘡癤之後，一定洗手，否則不摩別個。大凡經池治過的病，都說好得多。店主休息片時，對求治病的人們說： 各位來治病的人，請暫到別處休息一下，你看這小神仙一個人好辛苦啊！也等他休息一刻，現在已是吃午飯的時候，還有未治的病人，吃了飯到東禪寺去，我們已和 老和尚說好，借廟裡外客廳診治，我們吃了飯就送這小神仙到廟裡去。說完之後，店主把大宗師手一拖，我們到後面休息一下，吃了飯再到廟裡去。

    大宗師走到客廳洗了面，坐下吃茶。店主一看，大宗師的衣服，被汗水濕透了，叫老板娘子來，把自己兒子的衣服，拿來試試，隨即拿來汗衣一套，紡綢長衫一件， 店主說：請小神仙到臥室換衣服吧？大宗師換了衣服之後，問廚房在那裡，想去洗衣服，等衣服乾了，再換下來還店家。店主說：衣服放在那兒，自然有人和你洗： 店主看大宗師穿他兒子的長衫太長，像道士一樣，覺得不像樣子，馬上叫老板娘子來說：你快去店裡剪兩套白舫綢的汗褂褲材料來。又對大宗師說：小神仙你的長 衫，要甚麼顏色？大宗師曰：不要長衣吧？我將就穿著就行，我沒有一文錢，那有錢買衣料。老板娘子說：這些不要小神仙掛心，你把我老板的病治好了，等於救了 我們一家人，和你做幾件衣服，又算得了甚麼？大宗師曰：我替人治病是不要錢的，要錢就不靈了。店主接著說：這不要緊的，穿衣吃飯一定是要的，不拿錢去亂花 就對，你說要什麼顏色？大宗師曰：隨便。店主說：還是藍色的好，剪了之後，趕快拿到裁縫店裡去做，下午要他趕起一套，到晚飯後就耍換洗。老板娘子去了。
    開了午飯之後，店主陪著大宗師，來到東禪寺，見了法空和尚。老和尚將大宗師一看，暗地想這麼一點點大的孩子，他曉得治甚麼病，穿件衣服拖在地上，這些檀越 奇怪，偏偏要信他，只好說一聲周檀越（即前「店主」），客廳裏請坐吧？到客廳坐下，小沙彌送上一碗茶，大宗師無有。老和尚便間：你是那家少爺？來此治病， 散佈流言，佛法是不許可的。大宗師冷笑曰：老和尚說我散佈流言，我昨天一到街上，就遇著周老板替他治病，以後也一直替人治病，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，這一點 周老板可作見證。你說我散佈流言，又從何說起。老和尚說：若不是散佈流言，那有這麼多的人前來找你治病？大宗師笑嘻嘻曰：哦！這你都不懂，我治好人家的 病，人家一個傳一個，就此傳開了。老和尚你說我散佈流言，請你照我這樣散佈看看。假若有這麼多人前來請你治病，那我就拜你為師。周老板怕事體弄殭，接過來 說：確實他治得病好，昨天將我的腳治好之後，昨天到今天，至少恐治了一千多人，倘若不是有效的話，這樣熱的天氣，人家老遠跑來幹什麼？老和尚想著：這孩子 年紀雖小，他說話句句有道理，連我都說他不過，不管他，等我再來試他一試。請問少爺，你這麼小的年紀，這個治病法子，從那裏學來的。大宗師曰：我生成就會 的。老和尚說豈有此理，那有生成就會治病的。大宗師曰：我佛如來，昔日降生之時，九龍治水沐浴，豈不是生成的。老和尚吃了一驚，這個小孩子，怎麼知道我佛 如來，降生九龍治水沐浴之事，他的來歷一定不小，必定是佛爺降生，等我再來試他一下。
    老和尚繼續問：你為什麼要來治病呢？大宗師曰：普度眾生。昔日我佛如來說生老病死苦，病乃眾生之苦，我先將人的病苦解脫，有信我者，隨緣度化，傳他明心見 性的大道，解脫他生的苦悶，等他老了，請阿彌陀佛撥引他到西方極樂世界去，長住三摩，解脫他死的痛苦。助人為快樂之本，豈不皆大歡喜。老和尚聞言贊美說： 了不起。他所說的都是佛門中最高級的法語，他這麼點點年紀，何曾看過佛經，怎會知道三摩。憩一刻，老和尚叫一聲少爺：你是什麼地方人？大宗師曰：究竟寂 滅？本無可言，有語言文字形容者，概非佛法。老和尚聞言，叫聲阿彌陀佛，爬到地上叩頭說我今活到八九十歲，才見到這個「活菩薩。」

    周老板在一傍看呆了，暗想這個老和尚，一向在本鎮都稱他為大德長老，我今天引這位小神仙來，先說散佈流言，把我捏了一把汗，恐他兩下話不投機，鬧起嘴來， 豈不笑話。幸而這位小神仙，始終未動氧，不慌不忙，對答如流，老和尚不但心悅誠服，反而向他叩起頭來，並稱他為活菩薩。這一下我心裡頭過意不去，他這麼大 的年紀，向同一個小孩子叩頭，雖然佛爵分高低。可是在鄉黨要講年齒。
    老和尚一看周老板有茶，活菩薩前沒有茶。連忙對大宗師合掌說：小和尚們不懂事，沒有同菩薩到茶，實在非常抱歉。回頭向小和尚說：你們這些人奉茶，怎麼樣不 替菩薩奉茶呢？大宗師笑曰：我剛在周老板店理吃了茶來的，口還不渴，不要泡茶，我要去治病了。那些小沙彌同知客都看呆了，我們老和尚一向連大殿都沒上過， 自從祖師死後，他就沒有叩過頭，今天向這小孩子叩頭，豈不笑話嗎？祇見「活菩薩一走出客廳診病去了，老和尚同周老板，在後跟隨。客廳外面，男男女女，老老 小少，總有幾百人，那些人群都說小神仙來了，大宗師站在外客廳門口一看，中間擺了一張椅子，他走進去朝上一坐，老和尚同周老板一齊進來。大宗師曰：二位請 回去休息吧？老和尚說：我們在這裡招呼招呼、周老板說：你老人家去休息，我在這裡招呼、大宗師曰：都不必客氣，請回去吧？二人都不肯去，站在大宗師背後。 大宗師曰：你們頭痛的站一邊，胃痛的站一邊。自己端坐在椅子上，右手向頭痛的一指，左手向胃痛的一指，便問你們的病好了些嗎？病人說，好了好了。問小神 仙，還有什麼藥吃沒有？大宗師曰：沒有。你們要吃，等找到池邊把那池水弄一弄，你們拿茶壺盛回去，燒成開水，待溫時再吃，什麼病都可治好。說罷，走到池邊 一看，祇見這東禪寺的池塘，是在大殿前面，中有大道一條，道中有一座橋，池塘兩邊的水可以流通，兩邊池水，各有一畝多大，池中有荷花，此時荷花正盛開，風 景可愛。他站在橋上，唸唸有詞，把手向池裏撒了幾下，他說好了好了，你們要吃的，拿桶來裝去吧？有瘡的洗瘡，肚痛的止潟。弄畢之後，回到客廳，再問你們遠 有什麼病，來我和你們治，他用手指一指就好了。那老和尚一看即知，怪不得他能治好病，他手上有佛光出來，他頭上有尊佛坐著，看了又俯伏叩頭，周老板也伏在 地上叩頭，那些病人見了也叩頭。還有擠不進客廳的，亂七八糟，在池塘邊叩頭。看看已是吃飯的時候，周老板說：你們請回去罷？我們也要回去吃飯呢。
    老和尚說：請在廟裹吃齋，你們不必回去。說著就請大宗師與周老板，同到方丈室坐，恭恭敬敬泡了兩杯好茶，小沙彌又端來果盒，大家隨便吃了一點。少頃整整齊 齊，擺了一席齋菜出來，請大宗師當中坐下，知客值事，下面作陪，廟裏不吃酒，各人面前擺了一碗茶，慢慢食著。老和尚便間：菩薩單替人治病，可否向大眾說 法？大宗師曰：病可治，法亦可說，隨緣引度，隨緣所喜。老和尚說：菩薩這幾句話，就是佛門當中自在法門。菩薩既可說法，我改天邀幾位知道佛法的人，來聽菩 薩說法，懇求菩薩說法解脫我們。大宗師曰：好。飯畢，同老和尚到客廳，稍事休息。
    天將黑了，周老板對老和尚說：今天辛苦老人家了，我們要回去，明天再見。老和尚送二位出了山門，周老板同大宗師回到店裡，徒弟泡茶洗臉水都準備好了。周老 板同老板娘子閒聊，今日廟裡求治病的人很多，怕有二三千人的光景，連老和尚都叫小神是活菩薩。因為我的痛腳，引出這多人治病，我的精神上非常痛快。你的衣 服做好沒有？老板娘子笑嘻嘻說：我今天在裁縫鋪趕了半天工，才趕起一套，還有一套，帶回來晚上趕，明天就好換洗。固老板說：把衣服拿出來，叫徒弟打水給菩 薩洗澡。大宗師一面洗澡一面想，我不要別人的錢，又穿別人的衣服，這不是罪過嗎？但是不穿又無衣服替換，只好勉強一點。洗好到客廳坐著吃茶，老板娘子出來 問：衣服還合身嗎？大宗師曰：很好。周老板看這衣服，不大不小，恰恰合身，恭恭敬敬向菩薩一揖。穿了這套衣服，於我造福不少。大宗師曰：於我造罪不少，好 吧，我就帶孽往生吧。周老板說：今天菩薩辛苦了，請去睡吧？